水歌者浮罗蕾依

Feathers繁羽:


 

“最近的雨天真是频繁。”伊络拎起尚未晾干的斗篷,涂过油的光滑面料不断渗水,把地毯濡湿了一大片。

 

“请不要再把你的雨具带进我房间里。你最好出门左转,去找涌流神塞透利斯问问,是不是他装雨水的海晶容器漏了。在这里跟我抱怨完全无济于事。”路加德冷淡地下了逐客令,又不得不好心提醒他总是脑子缺根筋的好友,“医者说,你的伤口遇水会血流不止,难道你还想被啰嗦的老女人揪着耳朵臭骂,再关一个月禁闭吗?幕神能带你去往任何地方,何必穿着硌脚的鞋在雨天中行走?只要画个穿幕阵,片刻就能抵达清泉城。”

 

伊络连声惊呼,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。他冲上前抱住路加德,就差激动地亲吻他的面颊:“哦!我聪明的好路吉!想到能亲眼看见最大的港口城市,那浓云一般的风帆,白橡树雕成的长船,我就把该死的理性统统抛在脑后了。”

 

“在这之前,我劝你先看清书记官的汇报文件。”路加德嫌弃地推开那张过于热情的脸,“恐怕你将大失所望。被命名为‘毒棘’的变异鱼类占据了琉璃、珊瑚和白珍珠三座港口,在星冠湖下游的各主流和支流大量繁殖。骑士们沿河岸清理和搜索,水中仍不断冒出浮烟和紫罗兰色的毒液,源头尚不知晓。如果鱼类的异化无法遏制,污染将扩大到周边水域,直至威胁海底的塞罗菲恩城——我和同胞们最初、也是最后的堡垒。”

 

“我陆续收到你从清泉城寄来的加急信,随之归来的是大批中毒者。植物复合药剂能够暂时缓解病症,但高烧不退,皮肤始终溃烂流脓。伤员出现幻视和幻听,说他们被饱含怨恨的灵魂紧紧缠住。莎莉只得逐一分发梦藤,希望给予他们安眠与美梦。”伊络恢复公事公办的严肃神色,向路加德陈述军队后方的情况,又问道,“你请求奥尼带赤龙骑士增援,是因为前线伤亡惨重,不足以对抗未知的敌人吗?”

 

晓雾城之围刚解除十几日,伊络还需按时饮用清苦的黎草汁,用以调理献祭术造成的后遗症。但被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庇佑本能,使他听说有人受欺凌、受伤害时,难以安心卧床养病。一颗渴望征战与守护的心,时刻在突突跳动着。

 

“我有一个团的圣鸢骑士随时听从调遣,而我新习得的剑术也能派上用场。”伊络晃晃垂在腕边的“昼光”剑饰。

 

“你对付‘霜铁’与‘灼铜’的办法并不适用。将毒棘鱼拦腰斩断,只会分裂成相同的两条,制造双倍的麻烦。”路加德无情地拒绝了他,“而奥尼习惯释放大范围的密集火焰,正好能将鱼群烧光。灰烬生不出咬人的尖牙。”

 

“然而水中没有不熄之火。”奥兰尼斯推门进来,艳红泛金的卷发逸散着夏日将尽的余温。他身后跟着瓦瑞娅,披挂雾羽骑士的轻甲,这对于来自维珈尔城的风之女来说十分少见。

 

“必须找到烟与毒的发源地。”她敛起笑容,面部线条像刚毅沉稳的岩石,“我们随着风的脉搏四处探寻,捕捉到空中乱流的歌声。”

 

瓦瑞娅挥手打开她的领域,一阵轻柔的女声由弱渐强,萦绕在每个人耳畔。穹风源者善于保留风的波动,这段歌声却有明显的失真感,像被人刻意扭曲拆散,每个小节都断裂在不符合规律的地方。然而从这支离破碎的旋律中,路加德仍能察觉到一丝熟悉。

 

星冠湖边的少女。

 

“翼枪王四位将领中的最后一位,在暴雨、哀歌与紫罗兰毒潮中现身了。”瓦瑞娅说出那个饱含危险意味的名字,“‘胧烟’浮罗蕾依。”

  

 

 


晨曦晕染船首的人鱼雕像,钟声拨开灰蒙雾霭,如白鹳掠过水面,唤醒琉璃港的沉眠者。与往日不同,没有船员打着呵欠清洗甲板,也不见夜钓的航船满载新鲜海鱼归来。商贩讨价还价的声音在码头绝迹,运货工闲坐屋内,似乎被放了一次突如其来的长假。

 

暴雨给了路加德湿漉漉的梦境。他烦躁地醒来,揉揉浸着冰雪色的蓝发,松松地挽了个垂至腰间的马尾。他披斗篷穿过雨幕,在同僚的问候声中朝河岸走去。

 

以三座广阔深港闻名的清泉城,三千年前繁荣至今的贸易城市,正被凄冷与肃穆笼罩。穿重甲的苍龙骑士把守上游与入海口,试图将烟与毒截留在这片水域里。他们戴金色面具,好像生着黎明鸟的镰嘴,这正是浮岛领主帕拉珈尔的馈赠。面具内附有一道旋转气流,使人不至于窒息,熔金外壳坚硬且密闭,隔绝了毒烟渗透。

 

几日前,路加德部署了清理污染的任务。骑士们神情专注地感知水的间隙,从中剥离毒液,又注入大量涌流源灵,试图冲淡滞留的浅色紫潮。毒素与河水紧密结合,稍有不慎,便会悄无声息地融入血液。不断有人直挺挺地栽倒,口鼻溢出淤紫的秽物,身体被灰白纹理覆盖后化成岩石。这是慢性毒发的征兆,察觉时已经深入骨髓,给人造成瞬间毙命的假象。路加德绕过匆匆赶来的医务兵,心有余悸地瞥了眼刚刚还与他打招呼的男孩。不到一段间奏的时间,他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
 

军队正以不可阻挡的势头锐减。

 

昨夜的梦境里,每处裂缝都填塞着雨水。它如一颗诱人的果实,悬在路加德额前,用命运的丝线牵引他走向星冠湖。毒棘鱼不时跃出水面,扑腾带斑点的鱼鳍,在低空滑翔而过。另一批骑士抛掷锁链,把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鱼搁置仓库,待其自然死亡。因为用武器劈砍反而促使它们增殖,剁成几块碎肉,便有几条毒棘鱼从血泊诞生。

 

路加德溯流而上,一边观察珊瑚钩吻鲑被毒素异化。先是紫罗兰色玷染红鳞,胸腹和背部接着抽出棘条。仅能咀嚼水草的细牙伸长磨锐,啃穿一艘艘白橡木航船。路加德转过一道弯,负责修缮的第三队骑士消失在视野里。取而代之的是苍莽的雀栖森林。

 

距炎夏终结还有十来天光景,森林腹地的星冠花却早早枯萎。少女穿湿透的暗蓝衣裙,长发服帖脸颊。她冒雨拾起花梗,低声地吟唱哀歌,如涓流筛过淡银色的薄纱。歌词是异域的语言,路加德听出她在悼念一位亡者。

 

“她的歌喉美妙得像夜莺。”路加德想。歌声蕴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,悲伤攫取他的心神。

 

少女湿漉漉的紫眼睛望向他,仿佛受惊的母鹿,安然小憩时被误闯入者打扰。路加德感到胸腔被撞了一下,没来由得生出怜惜与歉意。他笨拙地凝结雨水,一把冰伞变戏法似的出现,伞面剔透如流溢彩辉的海洋晶石,雨滴落时溅起丝缕寒气。他偷瞄少女尖长的耳朵,确认这是一名祭血者后,操着蹩脚的信仰者之言说道:“给、给你。”

 

少女摇头表示不需要,却接过伞反复端详,像怀抱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欢快地笑。她为路加德唱了一首歌,温柔如绸缎滑过,挠得他心里发痒。爱神的玫瑰种子不知不觉间就生根发芽了。

 

他们几乎一起度过每个雨天。或者说,每逢暴雨倾盆时,少女都在星冠湖畔等候他,好像守着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。路加德从来不考虑原因,就像少女从来不打伞,毒棘鱼在雨天更加躁动不安,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

 

直到谎言被戳破,血淋淋的真相被剖露面前,路加德也难以把导致数千人中毒的罪魁祸首与少女联系起来。他呆滞地跟着奥兰尼斯转移去清泉城,满脑子都是自我挣扎的声音。

 

 

 


一艘黑船缓缓驶来,更多黑色风帆紧随其后,连绵如阴云压城。桅杆挂的旗帜印着所有人噩梦中的徽记——一杆滴血翼枪,以及锈莲会赤褐色的斑驳莲花。浮罗蕾依在养父去世后,接替他的位置,以首席祭司的身份率领教众,遵照战书约定的时间露面了。

 

清晨的灰空承接雨水,既无晴朗曙光普照,亦没有歌声。浮罗蕾依的紫眼睛像笼着模糊的雾气,薄嘴唇紧抿成细线,哪怕是一个音符也不曾泄露。路加德同样缄默地与她对视,冷峻的脸如包裹层层冰壳,其间嵌着两湾哀恸的深潭。

 

黑船向琉璃港靠近,红龙船首显出轮廓的同时,金绿色毒液漫天喷射,如一排排礼炮齐鸣,又如千万只蛙类吞吐舌头,顷刻间卷走猎物。前排士兵猝不及防,皮肤隆起密集的疹子,像罹患软骨病一样瘫倒在地。数不清的小团火焰擦过士兵头顶,灼烧使得第二拨毒液失去毒性,被烤干的粉末混着雨水,洒进云帆河中。奥兰尼斯顾不得静立许久的好友,双手释放源灵,并匆匆下达进攻的命令。

 

“真是个凶悍的美人。”“攀叶蛙”拉第特悠闲地靠着船舱,仰头饮下一杯掺有红树莓汁的毒酒,遍布全身的柠檬黄斑纹更亮了几分。

 

“不如绑走献给国王陛下。银币滚进钱袋的哗响,可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。”“寇蛛”费勒巴身材矮小,腆着灌满毒黏液的浑圆肚子,猥琐地咧嘴笑。

 

“沙蝎”莱纳·莫雷尔一言不发,抽出几柄由毒液淬炼的匕首,混进冲锋部队里登上河岸。他敏捷得像个暗杀者,轻松地抹了数名近卫军的喉咙,直逼奥兰尼斯身前。

 

赤龙骑士的领袖头疼地与他周旋,锈莲会的另两位高阶祭司也包抄过来,把奥兰尼斯的去路统统堵死。拉第特的阔嘴一刻不停,羞辱和诋毁随着毒液飞溅。黏糊糊的蛛丝从费勒巴肚脐吐出,迅速地凌空结网,向奥兰尼斯兜头罩去。莱纳则像游动的影子,绷着脊背绕圈,从难以预料的角度刺出毒螯。

 

奥兰尼斯畏畏缩缩地躲避,不想用火焰伤害到任何人,即便对方是使数千同胞中毒的侵略者。他尚未支撑片刻,就被紫色寇蛛的网裹得动弹不得。奥兰尼斯勉力张开被糊住的眼皮,莱纳的匕首正戳到他胸口。

 

“你想死吗?懦夫!”

 

怒吼声伴着寒气炸响。奥兰尼斯赶紧点燃全身,挣扎着从烧焦的蛛网里爬起。路加德不知何时闯入包围圈,徒手握刀尖,薄冰顺着莱纳的手掌向上延伸,冻住整条小臂。聒噪的闲言碎语也被封进嘴里,随后,低温扯碎了在空中触探的蛛丝。锈莲会并称为“五毒使”的教徒们面面相觑,冰分别锁住唇部、腹腔和手臂,让他们难以施展神术。

 

“计划有变。”路加德平淡地说,蓝眸里肆虐着一场凛冽的暴风雪。他背过身,像涉入及膝深的积雪般,缓慢地朝第一艘黑船蹒跚而去,语气却坚定而锋利:“藏好你丢人的软弱和同情心,挤出那点少得可怜的勇气。记得把这三只毒物的灰烬洒在牺牲者的坟前。而我……”

 

话音散入风中,奥兰尼斯听不清,但他离开的方向昭示了一切。

 

“永不……背叛……”路加德说。

 

  

 

 


浮罗蕾依的黑船并未靠岸,只收拢风帆,将船锚抛进云帆河底的白沙,远远地停驻河道中央。她无声地站在高高耸起的船头,一双湿漉漉的紫眼睛盯着路加德,好像要攥紧最后的时光来记住他的模样。

 

变异的珊瑚钩吻鲑铺天盖地,阻止他到她身边去。它们如训练有素的士兵,列队跃出河水,棘条和尖牙扎进温暖的血肉。这群浮罗蕾依的忠心的扈从,在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雨中舍命相搏,欲凭借刀锋与毒潮重生,却纷纷落得可悲的下场——被火焰吞没,被冰塑成雕像,或是折断了毒化带来的武器,全都归于尘土。

 

烟雾自浮罗蕾依的衣裙里漫出,雨声、燃烧的毕剥声、利刃捅进身体的声音都好像逐渐远去了。路加德听见一阵惊雷般的哀泣声,如千万人的痛呼,是被困于锈莲湖的献祭者灵魂的悲鸣,倾诉着愤怒、不甘与怨恨。路加德眼前出现了中毒者描述过的景象,恍然意识到毒液已经渗入血管。没有被长枪贯穿心脏的剧痛,也不似蜜蜂或蚂蚁叮咬的针刺感,甚至连伤口的肿胀发热都不曾体会过,肌肉便僵硬得使不上劲,关节咯咯打颤,几乎下一秒就要直挺挺地栽倒。

 

路加德开始源灵化,皮肤与骨骼凝为冰雪,体内响起血液冻结的喀拉声。毒素的扩散正在减缓。他趟入河中,薄冰从脚底开始延伸,每走一步,便往外蔓生出几丛冬凌。冰层掺杂紫罗兰色的纹理,像十三种蔷薇、亮蓝色琉璃苣和银绿色霜荆棘捆扎的花束。

 

新娘的捧花。

 

浮罗蕾依也为自己编织幻景,想象路加德从象征婚姻的歌罗伊大圣堂门口走来。她的恋人是斩杀恶龙的英雄,背负鲜花与巨剑,一路披荆斩棘,最终走到宣誓台前,亲吻她。

 

可他永远不会娶她。

 

他的血脉不允许他背叛同族,而她是个受唾弃的侵略者,是“翼枪王”最得力的四位将领之一。

 

爱情从来不曾战胜过死亡,见不得光的私情在千万受难者的痛苦面前微不足道。路加德以为自己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。

 

力量流失得很快。他把冰锥插进板甲的缝隙间,毒血喷薄而出,这才感到恢复了一丝行动力。路加德往左右两侧竖起冰墙,毒棘鱼或密密匝匝地撞来,或啃食头顶结霜的河面,即使这无异于自取灭亡,它们也没有丝毫懈怠。几尾刚摆脱牢笼的鱼,气势汹汹地扑来,却被温度骤减的雨水截留在半路,冻僵的尸体重重地砸进河里。

 

释放源灵让路加德愈发虚弱。他趁喘息的空档不断吸收雨水,又割开更多新的伤口,试图换掉全身的毒血。他庆幸锈莲会的三位高阶祭司均被奥兰尼斯引走,主力部队也登岸与骑士们厮杀,只剩下一小撮不足挂齿的教徒留给他对付。

 

追随浮罗蕾依的祭血者们各有各的称号,多是名不见经传的昆虫。他们操纵毒物、烟雾与流液,手握涂毒的兵器,踩着浮冰发起新一轮进攻。青铜色的光点飞出船舱,天幕下响起嗡嗡的振翅声。斑斓的硬壳、披鳞片的双翼、口器与毒囊俱是致命的威胁,路加德已经数不清被多少种毒素侵蚀过。他浑身淌血,所经之路伫立着成群的冰雕,遍地皆是残缺的肢体,暴雪般陨落的昆虫淹没了它们。

 

环绕琉璃港的码头与商铺模糊成色块,路加德再抬眼看时,赤褐色的锈莲铺展至远方,湖心飘着一艘黑船。他涉过腥臭的湖水,亡魂与活着的教徒交替出现,影影绰绰得令人晕眩。路加德拖着沉重的脚步,躲闪与还击的动作越来越迟缓,几乎仅靠盔甲稍作抵挡。不得离开的邪祟附在耳边低吟,消磨着他的意志,引诱他为他们的圣女“胧烟”浮罗蕾依献上一切。

 

一千前的历史重演。

 

创立锈莲会的祭司,追逐得不到的爱情后半道溃败,连那片纯白无暇的衣裾都未曾触碰过。他的养女、学徒与继任者,却成了等待接近的那个人。同样的趟水者与湖中央者,同样的敌对,同样的结局。

 

爬绳梯用尽了路加德的力气。他狼狈地单膝跪倒,可在浮罗蕾依的眼里,正是个求婚的姿势。太阳被云翳遮蔽了,光线稀薄而泛紫罗兰色,仿佛静谧而安详的婚礼烛火。话语掷地有声,却不是庄严的宣誓词。

 

“星冠湖。你不在那里唱歌,而是放毒。”路加德提起他们相遇的地方,冷淡得好像忘记了所有愉快的共处时光。

 

浮罗蕾依的嘴唇不住颤抖,很长时间没有说话,最后只是微微点头。

 

“我的家园被你侵占,我的同胞被你杀害,我的兄弟在无法治愈的痛苦中煎熬,你知道吗?”路加德始终埋着头,雨水滑过他的脸颊。他不期待回应,或者说,在逃避那个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。

 

“我知道……但我不能——”浮罗蕾依怯生生的声音刚挤出喉管,立刻被粗暴地打断。

 

“什么?为什么能够心安理得地犯下罪孽而从不忏悔?为什么?”路加德歇斯底里地咆哮道。他猛然掐住少女的双肩,一丛丛冰凌刺出他的手臂。

 

“我的恩师,我的监护人,我效忠的国王,所有拯救与保护过我的人,”浮罗蕾依反而平静下来,“我的亲族。我愿意为他们完成这些事,完成我回报他们的献祭。”

 

“你不是这样的。不需要拿冠冕堂皇的理由为恶人开脱,你是他们中唯一的善良者!”路加德没意识到自己的说辞前后矛盾。此刻他就像个溺水者,紧紧抱住自我美化与虚构的恋人形象,拒绝接受异族、特别是争斗多年的双方之间天然存在隔阂的事实。

 

“已经结束了。”浮罗蕾依哀伤地注视他,湿漉漉的紫眼睛像母鹿一样。她捧起路加德的左手,如一位虔诚的信徒,将那尖刺拥入自己的胸膛。她的幸福太过短暂,却甜美宛如死亡。

 

少女为心上人唱了一首歌,歌声如涓流筛过淡银色的薄纱:

 

“星冠湖的晨露未晞,

珍珠与宝石仍簇拥蓝环。

暴雨冲洗琉璃的风帆,

紫潮为珊瑚鲑披上新装。

白橡木与黑航船,

冰雪、烟雾与火焰,

湖水、锈莲、歌与魂灵。

你自冻河而来,

我将往神的殿堂去。

阳光、灰烬、破灭的泡沫,

唯大海永恒歌唱。”

 

由毒液蒸腾形成的云渐渐散开,雨也越来越稀落,阳光重新照耀这座古老的贸易港口。浮罗蕾依的身体被紫罗兰色的烟雾丝丝抽离,她提出最后的请求:“喊我的名字。”

 

路加德却不为所动,僵着脸目送烟雾散尽。他在一瞬间打碎了冷漠的伪装,痛哭着念叨从未说出口的称呼:“浮罗,芙萝……我的微光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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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浮罗(floar)与芙萝(fleur)读音相近,在路加德使用的伊西安提语中,fleur意为“微光”。

 

【6000字大章注目】

 

第一次写有言情成分的文,文力时有时无,整篇文也断断续续地写了很久,如果有脱节或者很奇怪的地方请见谅。

 

还有许多故事没讲,有空再开新的短篇补完吧。

 

友情提示,这篇的前文接《无头骑士》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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